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立下雄心壮志，苦学德彪西《12 首练习曲》后，基里尔 · 格施泰因推出了这张聚焦克洛德 · 德彪西和考米塔斯 · 瓦尔达培特作品的专辑《Music in Time of War》。他告诉 Apple Music 古典乐，练习这些作品是“为了个人享受和自我提升”。他说：“这些乐曲是德彪西最出色的作品——它们不是那种冷冰冰的分析性作品，而是像画家的作品一般。”新冠大流行期间，格施泰因有了充足的时间去研究这些练习曲，决心录制这些练习曲后，他开始进一步思考合适的搭配曲目。 就在这时，格施泰因发现了亚美尼亚作曲家考米塔斯 · 瓦尔达培特。德彪西的练习曲创作于 1915 年，也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最激烈的时期。仅仅一年后，考米塔斯就创作出了《Armenian Dances》，以回应另一个截然不同但同样恐怖的事件。在欧洲大战的掩护下，奥斯曼帝国杀害了超过 100 万亚美尼亚人。格施泰因指出，这一被称作是“亚美尼亚种族灭绝”的事件“至今仍未得到普遍承认”。《Armenian Dances》引用了考米塔斯自己收集的亚美尼亚传统民歌，在逃往欧洲前，他亲眼目睹了杀戮和恐怖，这些音乐毫无疑问是他的痛苦呐喊。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这两场战争悲剧让两位作曲家在这张专辑中走到了一起，但他们之间其实还有更为深远的联系。1906 年，考米塔斯来到巴黎——十年后的他也是在这座城市的精神病院，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光。在巴黎，他成立了一支合唱团，并与圣桑、丹第等作曲家同僚经常来往。无论德彪西本人是否也在其中，但他的确听过考米塔斯的音乐，其中一首作品将两人紧紧联在了一起。“《Antuni》是一首属于亚美尼亚人的标志性歌曲。”格施泰因透露，“据说，正是这首歌让德彪西感慨，‘即使考米塔斯只创作了这一首歌，他也会被认为是一位伟大的作曲家。’” 德彪西自己的歌曲《圣诞节里无家可归的孩子们》首演于一场为亚美尼亚种族灭绝受害者而举办的慈善音乐会，同时这首歌也呼应了《Antuni》关于毁灭和荒凉的主题。“无论是在历史脉络里，还是在两人作品中，这两首歌曲都彼此相邻。”格施泰因说，“因此，《Antuni》成为我们录制的考米塔斯歌曲选集的一部分——德彪西的那首当然也收录在内。” 格施泰因介绍，德彪西还参加了许多义演，为呼吁和平做出贡献。“《比利蒂丝之歌》（Chansons de Bilitis）就是他经常演奏的曲目之一。”格施泰因说，“虽然它在很早以前就写完了。”这首歌也为唱片的录制增加了一项挑战：要找一位既能用法语演唱、又能用亚美尼亚语演唱的歌唱家。“很高兴能找到 Ruzan Mantashyan，她是一位出色的歌手。当 Ruzan 同意和我合作时，我并不知道她的曾曾叔祖父正是考米塔斯的赞助人——他为考米塔斯在柏林的学习支付了学费，还为他买了一架音乐会三角钢琴。” 沿着练习曲的线索，在战争的大背景下，格施泰因继续为这套曲目遴选了更多德彪西的作品。1915 年的双钢琴作品《白与黑》（En blanc et noir）是在《练习曲》完成后三个月内创作的，格施泰因认为它们“基本上具有相同的音乐基因”。《六首古代墓志铭》（6 Épigraphes antiques）则是德彪西在战争起始年创作的唯一一部作品。演奏这两部作品时，格施泰因分别携手两位出色的钢琴家——作曲家托马斯 · 阿德斯和 Katia Skanavi 同台呈现。 “《白与黑》可能是德彪西最明显的反战宣言，其中引用了路德教会的赞美诗和法国的爱国主义格言。”格施泰因说，“托马斯 · 阿德斯和我曾多次在音乐会上演奏这首曲子。我一直觉得，他的作曲家视角让他在演奏时拥有特殊的洞察力，这也让我们的演绎变得独一无二。” 谈到《六首古代墓志铭》，格施泰因直言：“在一件乐器上四手联弹，确实是最亲密无间的事了，两个人的演奏必须足够匹配，否则就无法圆满呈现作品。Katia 是我仰慕已久的钢琴家，很高兴我们首次合作就能录制这么有意义的唱片。她曾在法国学习，与法国的音乐文化非常亲近。” 格施泰因最后以德彪西的晚期作品结束这套曲目。他介绍，这些作品曾被收录在为战争募捐的出版物中。“这里面有一首《英雄摇篮曲》（Berceuse héroïqu），是他在德军入侵后为了支持比利时人民而写的。《补遗练习曲》（Étude retrouvée）是德彪西为了保证作品集只有 12 首曲子而舍弃的作品，另一首《挽歌》（Élégie）则是他在癌症手术后写的第一首作品。”在这组晚期钢琴曲的最后，还有德彪西 1917 年创作的《燃烧的煤照亮天空》（Les Soirs illuminés par l’ardeur du charbon），这是他送给提供了稀缺燃料的煤炭商人的谢礼，也是德彪西创作的最后一首钢琴独奏曲。 就在格施泰因着手创作这张专辑时，乌克兰、以色列、加沙和纳戈尔诺-卡拉巴赫（近期仍有许多亚美尼亚人在那里丧生）等地依旧冲突频发，更让这张专辑显得意义深刻。“我无法想象战争和种族灭绝会如此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格施泰因说，“那么，在 2024 年制作一张专辑意味着什么？我想，我们要帮助人们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存在，并正视它们——不是在新闻的语境中，也不是通过沉重的历史谈话和演讲，而是通过文化。这就是为什么文化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