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Eminem 之于 Hip-Hop，就等于 1950 年代的以 Little Richard 和 Chuck Berry 等黑人音乐家为主的早期摇滚乐场景里，走出了个 Elvis Presley，也有人说，Eminem 等于 Hip-Hop 世界里的 Bob Dylan。这其实是在从两方面评价 Eminem 的历史地位，一方面说的是他以一位白人说唱歌手的身份，在黑人社区文化和音乐根源孕育的 Hip-Hop 场景中站稳了脚跟，另一方面则为他的艺术成就盖棺定论，认可他对于 Hip-Hop 创作深度的延伸所做出的贡献。虽然有 Beastie Boys 这样的白人艺术家珠玉在前，Kendrick Lamar 等未来的说唱新王也会不断拔高 Hip-Hop 在创作上的天花板，但 Eminem 承前启后的意义是毋庸置疑的。千禧之交横空出世的他，亲眼见证也亲身参与了 Hip-Hop 从八九十年代的发展期向 21 世纪商业大流行时代的过渡，他笔尖和麦克风里吐露的充满现实主义色彩的歌词和韵脚，也证明了 Hip-Hop 可以不单单是一种黑人亚文化，而是每个人都能用来讲述自己生活故事的叙事诗。 Eminem 的奋斗史或许就是尼采眼中“痛苦是艺术的根源”最好的写照。贫困、被生父抛弃、频繁搬家和先天的焦虑型人格如阴影般笼罩了他的少年时代。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在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底特律八英里路上，中学时期的他多次被黑人青少年霸凌甚至殴打致伤，仿佛美国社会长期以来的种族隔离文化造成的黑人社区对白人居民的反向种族歧视，全部反噬到这个无辜少年的身上。命运往往就是这样沾点黑色幽默的味道，Hip-Hop，这来自黑人社区的音乐，成了这个被街角伤害白人男孩的救命稻草。从他舅舅送的一盘原声带里，Eminem 听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首说唱歌曲，他如醍醐灌顶，后来的故事便顺理成章地写下去——辍学，边打工边写歌，参加地下 rap battle 比赛。这段成名前的往事在他的半自传电影《8英里》中得到了很好的还原。 很难想象，Eminem 在 23 岁发表第一张专辑《Infinite》的时候就已身为人父，你同样很难想象，后来以强硬的观点输出和激进的歌词主题著称的 Eminem 那时候写的都是关于养家的艰辛。窘迫的生活漩涡孕育了 Eminem 那个名为“Slim Shady”的艺术人格，他开始无所顾忌地唱性、毒品、暴力等边缘话题，其标志性的暴烈凶猛的硬核说唱也随着《The Slim Shady LP》的问世打响名号。但如果仅有充满感官刺激的表演和创作，Eminem 是不会成为后来评论家口中的“当代莎士比亚”的。无论是戴上黑暗的人格面具唱着肆意挑衅和暴力幻想的歌曲，还是用说唱认真审视自己的创伤和痛苦，他都从未居于上位视角着笔于肤浅的浮华世界，而是通过最切身的体悟反刍人生以形成与人们闭合的共情：一曲《Beautiful》为 2008 年经济危机重灾区的底特律加油打气；在虚拟和真实的结界融入书信体的表述为自杀的歌迷献上一曲《Stan》。给逝去挚友 Proof 的《You’re Never Over》、给女儿的《Mockingbird》、感恩恩师 Dr. Dre 的《I Need a Doctor》等等，都在掏心掏肺的字里行间自证着 Eminem 的光芒万丈和平凡可贵。